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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務 | 十六份調查令的離婚案：離婚糾紛案件實質性代理
時間：2024.09.23 作者：李瑋、柏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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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司法實踐中，基于挽救婚姻、維持家庭穩定、維護社會和諧的考量，法官往往會以更為審慎、保守的態度處理第一次起訴離婚的案件。最高人民法院于2018年公布的《司法大數據專題報告之離婚糾紛》顯示，在全國離婚糾紛一審審結案件中，僅34.19%案件的判決結果為解除婚姻關系，可見第一次起訴離婚判離的比例并不高。
即便如此，律師在代理第一次起訴離婚的案件時，不能僅以程序性地走完一遍訴訟離婚流程為追求，第一次起訴離婚并非只是走走過場。李瑋律師團隊近期代理了將近兩年的一起離婚案件，經過一審和二審審理，本案共計申請16份調查令，抽絲剝繭抓住蛛絲馬跡形成證據邏輯，實現了第一次起訴離婚判離、轉移財產大比例傾斜分割、孩子撫養權、較高標準的撫養費、夫妻共同財產傾斜比例分割、原告主張的債務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被告主張的債務否定夫妻共同債務、精神損害賠償金和家務經濟補償等幾乎全部訴求得到了法院支持，并且本案二審期間代理律師主動啟動了撫養費先予執行程序，亦獲得了二審法院準許，既幫助當事人紓困，又取得了較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社會價值觀，規范自己的行為，積極履行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
案情簡介
甄某（女）與賈某（男）原系夫妻關系，婚后育有一子賈某1。賈某1在一歲半左右不幸被診斷為腦癱，被評定為肢體四級殘疾，于是甄某辭去工作，專職照顧家庭和孩子，賈某每個月支付甄某6000元作為家用。2022年春節，賈某向甄某坦白出軌。2022年3月，賈某從共同居住的住所搬走。自2022年6月起，賈某不再支付家里的生活開支、孩子的康復費用和房子的銀行按揭貸款，拉黑甄某、賈某1的微信和電話。2022年9月，賈某在朋友圈公告他和第三者的孩子出生。甄某得知后心灰意冷，決定提起離婚訴訟，李瑋律師接受甄某的委托擔任其訴訟代理人，訴訟目標主要為離婚、爭取婚生子的撫養權及較高的撫養費、財產分割比例向甄某傾斜、爭取精神損害賠償和家務補償。
代理亮點
一、本案系第一次起訴離婚，法院即認定夫妻感情確已破裂，判決原被告離婚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1079條第三款
有下列情形之一，調解無效的，應當準予離婚：
（一）重婚或者與他人同居；
（二）實施家庭暴力或者虐待、遺棄家庭成員；
（三）有賭博、吸毒等惡習屢教不改；
（四）因感情不和分居滿二年；
（五）其他導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
本案中，雖然甄某與賈某自2022年3月起分居，但在一審判決期間，尚不滿足“因感情不和分居滿二年”這一法定情形。
我方當事人主張離婚的主要理由是賈某存在與他人同居生子、家暴等法定離婚情形。代理律師向當事人收集證據后發現，我方當事人主張的關于賈某婚內出軌、與第三者同居生子的事實，僅有賈某的微信朋友圈截圖可以證明，關于家暴事實，因當事人缺乏收集證據的意識，未能提供證據予以印證。在證據并不充分的情況下，如何讓法官相信因賈某與第三者同居生子導致夫妻感情確已破裂是本案需要突破的難點問題。
一審期間，代理律師向一審法院申請調取了賈某名下銀行賬戶流水、微信及支付寶轉賬記錄，經核實，發現賈某與第三者張某之間有頻繁的轉賬記錄，并且在特殊節日有愛情表白意義的金額轉賬記錄，這一證據可與賈某的微信朋友圈截圖相互印證。
此外，鑒于賈某自2022年搬離家庭后，曾多次通過微信向甄某提出離婚，故代理律師亦向委托人收集賈某曾主動要求離婚的聊天記錄以及賈某拉黑甄某及孩子的聯系方式等證據，用于證明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無和好可能。最終，法院認定雙方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的事實。
二、在我方當事人甄某對賈某違背夫妻忠實義務的證據掌握得并不充分的情況下，法院認定賈某對夫妻感情破裂存在過錯
一審法院、二審法院均認為，我方所提交的賈某在微信朋友圈發布的其與他人親密關系的內容、賈某與張某在特殊節日發送有表達情愛含義的轉賬流水等證據，已達到高度蓋然可能性，可認定賈某存在違背夫妻忠實義務的行為，屬于其他婚姻過錯情形。
三、法院判決婚生子賈某1由我方當事人直接撫養，支持的撫養費金額較高，且在二審期間同意了我方關于撫養費先予執行的申請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條第三款
離婚后，不滿兩周歲的子女，以由母親直接撫養為原則。已滿兩周歲的子女，父母雙方對撫養問題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根據雙方的具體情況，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子女的原則判決。子女已滿八周歲的，應當尊重其真實意愿。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第四十六條
對已滿兩周歲的未成年子女，父母均要求直接撫養，一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予優先考慮：
（一）已做絕育手術或者因其他原因喪失生育能力；
（二）子女隨其生活時間較長，改變生活環境對子女健康成長明顯不利；
（三）無其他子女，而另一方有其他子女；
（四）子女隨其生活，對子女成長有利，而另一方患有久治不愈的傳染性疾病或者其他嚴重疾病，或者有其他不利于子女身心健康的情形，不宜與子女共同生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第四十九條
撫養費的數額，可以根據子女的實際需要、父母雙方的負擔能力和當地的實際生活水平確定。
有固定收入的，撫養費一般可以按其月總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的比例給付。負擔兩個以上子女撫養費的，比例可以適當提高，但一般不得超過月總收入的百分之五十。
無固定收入的，撫養費的數額可以依據當年總收入或者同行業平均收入，參照上述比例確定。
有特殊情況的，可以適當提高或者降低上述比例。
1. 關于婚生子的撫養問題
雙方均主張撫養權，雖然賈某的經濟實力優于甄某，但經濟實力并非確定撫養權歸屬的唯一考量因素。
本案婚生子賈某1已滿8周歲，根據《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條之規定，應優先適用“尊重未成年子女真實意愿”的原則，因此，我方特向一審法院提交了孩子手寫的《自愿跟隨媽媽生活的情況說明》，該意思表示符合孩子目前的心智水平。
此外，我方向一審法院提交了多張甄某陪伴孩子做康復訓練的照片，證明長期以來一直是甄某在家照顧孩子的日常起居，并每天陪伴孩子進行康復治療，已形成較為穩定的生活環境、學習環境，孩子在生活上、心理上更為依賴母親。
因此，綜合以上因素，法院判決婚生子撫養權歸甄某的可能性較大，除非對方能提供有力的證據證明甄某存在不適合撫養子女的法定情形。
2. 關于撫養費的支付標準
需要注意的是，本案存在特殊情況，婚生子賈某1患有腦癱，被評定為肢體四級殘疾，有特殊醫療需求和專人照顧需求，康復費用支出具有長期性、持續性、必要性、高額性，在確定撫養費金額時需充分考慮這一因素。但我方訴求金額與深圳地區法院的裁判標準相比確實過高，說服法官的難度較大。
鑒于此，我方緊緊圍繞《婚姻家庭編司法解釋（一）》第四十九條之規定，從子女的實際需要、父母雙方的負擔能力、當地的實際生活水平三個角度詳細闡述我方主張的高額撫養費具有事實依據和客觀需要以及對方具有足夠的支付能力，多次向法官強調應重點關注子女的實際需求，以未成年子女利益最大化原則作為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本案被撫養人存在特殊的醫療需求，根據《民法典婚姻家庭編司法解釋（一）》第四十九條之規定，可以適當提高撫養費支付標準。最終法院判決賈某應每月支付10000元的撫養費，這在訴訟實踐中也屬于較高的標準。
四、法院認定賈某存在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并在分割轉移的夫妻共同財產時，按照8:2的比例向我方當事人甄某大比例傾斜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九十三條
夫妻一方隱藏、轉移、變賣、毀損、揮霍夫妻共同財產，或者偽造夫妻共同債務企圖侵占另一方財產的，在離婚分割夫妻共同財產時，對該方可以少分或者不分。離婚后，另一方發現有上述行為的，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再次分割夫妻共同財產。
本案中，代理律師詳細核對賈某的銀行流水后發現賈某銀行賬戶內的資金存在大額異動，賈某向第三者張某轉賬累計150多萬，賈某與其兄弟姐妹、朋友之間亦存在多次大額轉賬記錄，而我方當事人此前對此并不知悉。意識到賈某存在擅自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后，代理律師立即向法院申請增加訴訟請求，要求對方向我方當事人返還轉移的夫妻共同財產的80%部分。
過錯認定：
在我方證明對方的銀行賬戶存在大額異動后，舉證責任則向存在大額轉賬的一方轉移，如果對方不能進行合理解釋或提供相應證據，則大概率會被認定為轉移夫妻共同財產。法院認為賈某提供的證據不足以印證其轉移財產行為的合理性、必要性，最終認定其擅自處分夫妻共同財產，侵犯了甄某對夫妻共同財產的平等處理權，并且在分割轉移的夫妻共同財產部分時向我方當事人大比例傾斜。
五、法院認為賈某主張的貸款、借款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
夫妻雙方共同簽名或者夫妻一方事后追認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負的債務，以及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
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但是，債權人能夠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除外。
賈某提供銀行流水、貸款合同、借款憑據等擬證明其向案外人的借貸款系夫妻共同債務。我方抗辯的主要理由是借貸款產生于賈某搬出家庭后，金額較大，甄某對此并不知情，也沒有事后追認，且貸款并未用于家庭共同生活，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一審法院、二審法院均采納了我方的觀點，未將賈某向案外人的借貸款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與此相反，我方當事人在被告搬離房屋后向朋友和親人所借債務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法院認定的理由是原告借債時被告已與原告和孩子分居，并停止向原告支付家庭生活費，期間婚生子需要持續性康復治療以及后續原告提起本案離婚訴訟的情況，我方當事人當時因維系家庭生活入不敷出而借款的說法合理，因此借款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六、本案一審按照5:5的比例分割其他夫妻共同財產，二審法院根據照顧婦女、兒童和無過錯方原則，變更一審分割比例，向我方當事人適當傾斜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七條第一款
離婚時，夫妻的共同財產由雙方協議處理；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根據財產的具體情況，按照照顧子女、女方和無過錯方權益的原則判決。
我方主張分割比例應向我方當事人大幅度傾斜的具體理由如下：
1. 按照照顧子女的原則，分割比例應當向直接撫養孩子一方的甄某傾斜。
本案婚生子有特殊的醫療需求和專人照顧需求，甄某和孩子未來更需要經濟支持，從子女利益最大化的首要原則出發，應當給直接撫養子女一方適當多分財產。
2. 按照照顧無過錯方的原則，分割比例也應當向無過錯的甄某傾斜。賈某的重大過錯可以總結為三點：
第一，賈某與第三者張某長期保持不正當男女關系，違背夫妻忠實義務，是導致夫妻感情破裂的過錯方。
第二，賈某存在擅自轉移婚內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且轉移金額巨大，嚴重損害了夫妻共同財產利益，嚴重侵犯了甄某對夫妻共同財產的平等處理權。
第三，賈某領著豐厚的薪水，有足夠的經濟能力，明知孩子每月康復需要高額費用，卻從2022年6月開始斷掉家里的全部生活開支和孩子的康復費用，故意停掉房子的按揭貸款，拒絕履行對孩子的撫養義務和夫妻間的扶助義務，拿著夫妻共同財產和他人婚外同居生子。因賈某拒不支付撫養費，導致賈某1未能及時做康復治療，身體情況惡化。
3. 按照照顧女性的原則，分割比例亦應當向上訴人傾斜。
本案中，甄某曾經為了照顧家庭和孩子辭去了工作，犧牲了自我發展和實現價值，在家庭方面投入和付出的時間和精力遠超于賈某，為了更專業地照顧孩子，還考取了康復師資格證，在離婚財產分割時，給予女方一定的傾斜和照顧，才更符合公平原則。
七、本案法院同時支持了精神損害賠償金和家務補償金
?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九十一條
有下列情形之一，導致離婚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損害賠償：
（一）重婚；
（二）與他人同居；
（三）實施家庭暴力；
（四）虐待、遺棄家庭成員；
（五）有其他重大過錯。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八條
夫妻一方因撫育子女、照料老年人、協助另一方工作等負擔較多義務的，離婚時有權向另一方請求補償，另一方應當給予補償。具體辦法由雙方協議；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判決。
1. 主張離婚損害賠償的一方必須是無過錯方，如果雙方均有過錯，則不能要求損害賠償。本案中，法院認定賈某存在違背夫妻忠實義務的行為，屬于其他婚姻過錯情形，甄某作為無過錯方，在離婚時有權主張離婚損害賠償金。
2. 在婚生子身患殘疾需要長期治療、照顧的情況下，甄某放棄工作回歸家庭陪伴孩子，為賈某在外工作便利創造條件，尤其是自賈某搬離家中后，甄某負擔了較多的家庭義務，故甄某有權主張家務勞動補償金。本案法院同時支持了精神損害賠償金和家務勞動補償金，這在訴訟實踐中也是較為少見的。
總結與思考
一、目前深圳法院判決支持的撫養費標準
經檢索，目前深圳法院判決支持的撫養費金額基本在2000元到5000元這一區間，部分家境優渥的家庭撫養費金額在5000元到8000元這一區間，極少部分判決支持的撫養費金額為10000元左右。
二、關于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認定及傾斜比例
1. 最高人民法院裁判觀點：
夫妻一方對自己名下賬戶內明顯超出正常生活消費的大額資金轉出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釋和說明，提供的證據無法證明賬戶內資金為他人所有，可以認定為隱藏、轉移的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2021）最高法民終700號民事判決書】
2. 關于傾斜比例：
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第14批指導性案例之二（指導性案例66號）雷某某訴宋某某離婚糾紛案，法院判決對于雷某某轉移的19.5萬元存款，由雷某某補償宋某某12萬元，宋某某大約分得了60%部分，雷某某作為轉移財產方少分了10%。司法實踐中，對于夫妻一方隱藏、轉移、揮霍的夫妻共同財產，法院一般會按照6:4或7:3的比例予以分割，對于過錯方予以少分。
3. 如何理解《民法典》第一千零九十二條規定的可以少分或不分的財產范圍？
實踐中主流觀點認為可以少分或不分的財產范圍，主要是指被隱藏、轉移、變賣、毀損、揮霍，或偽造的夫妻共同債務范圍內的夫妻共同財產，并非指全部的夫妻共同財產。
三、夫妻一方存在過錯的情況下，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比例
經檢索，夫妻一方存在過錯的情況下，法院判決的分割比例以6:4居多，若存在過錯程度較大或無過錯方同時要照顧子女等情形，分割比例亦可達到7:3甚至8:2的程度。若雙方均有過錯，法院一般會綜合對比各自的過錯程度、子女撫養等因素確定分割比例，最終也可能按照5：5的比例分割。
總結：代理離婚案件，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追蹤并深挖證據，以精深專業和高度負責的態度對待案件，全面審查事實，確保訴求周全，充分利用法律賦予的程序權利和實體權利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幫助離婚案件中每一位受到傷害的人，維護每一位應當受到尊重的當事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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